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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三

 景明好事

  溧陽承平時,好事者多。如江景明家,專設賓館,欵留名士。建平縣尹王勉起宗,號東巖,以事罷來館于江,賦詩作畫,飲饌無虛日,或終歲焉。卞仲祥欵延前御史周馳景遠亦如之。石莊史道原欵接鄭禾子實于家,賦詩作畫,以習文釆。白湛淵一日嘗賦六言四季詩意,道原愛之,求子實為作圖,以雙幅好細絹,用大着色,逾年而成,湛淵復題詩于上。蓋湛淵,翁也;子實,壻也。一時好事者爭相訪玩,車馬盈門,筵宴無虛日,且品饌製度器用清玩皆不俗,是習于浙西故家之遺風,又溧陽宋季趙、俞二府所傳也。其詩有云:「紅杏綠楊永晝,野服柴門散仙。莫道無人知處,東風都在吟箋。」又云:「蓮葉吹香澹澹,扁舟撐影斜斜。驚散一行白鷺,東風捲起梨花。」後二首忘之,備見白氏集中。此畫後質之于余外家,又歸之于余,壬辰燬于寇。東巖所畫《景明南山圖》,大輻屬之予表兄沈子高,壬辰亦燬之,短卷今在予行囊中。此畫蓋王氏生平妙筆,其嘗自謂:「如此去當追配古人,不可忽吾所作也。」景明廢之也。

 學宮香鼎

  學宮香鼎將燼,而忽焰如燭光者,謂之香笑,主吉慶,其地必產英賢或出進士。勤學掌儀臧某為予言如此[11]。

 張昱論解

  江西張昱光弼嘗于予言,其鄉先生論解管氏反坫之說,便如今日親王貴卿飲酒,必令執事者唱一聲,謂之喝盞,飲畢,則別盞斟酌,以飲眾賓者。浙江行省駙馬丞相相遇賀正旦及常宴,必用此禮,蓋出于至尊以及乎王爵也。

 老儒遺文

  先人于延祐戊午時,在嘉興幕府聞宋末一老儒,以某郡知府而致仕歸,無子,養子承其業。年幾七十,妾始生子。老儒病,以所居之田宅析為二,俾各受其半。未幾,復召其妾語之曰:「吾歿後,養子必利其財以害親子。」乃作一絕句付其妾,俾以蠟紙裹封細小瓶中,慎勿令人知。紿曰:「祭糧罌當隨槨埋于墓左,他日有患,以此騐于官。」居數年,養子果以親子非父所出,併母逐之。後妾引其子告于官。有知府者,昔與老人同學,詰其妾曰:「老先生為人有學識,性縝密,此事關係甚大,何獨無遺文耶?」妾曰:「屏去左右,當請具之。」遂遣吏卒同此妾啟視之,果得一罌,有詩云:「七十餘年一點真,此真之外更無親。雖然不得供溫凊,也是墳前拜掃人。」知府騐之,果老儒之親筆也。養子遂伏誣。

 恕可蘭亭

  陳如心恕可先生閒居會稽時,教子弟寫字,以右軍《蘭亭帖》刻于木,陽文用朱色印,令作字式,久而能書。程敬叔先生亦以智永《千文真字本》刻板,用蘇木濃煎紅水印紙,令諸生習書尤好。若歸鄉日,必用此法也。

 不食糟辣

  先人平日不食糟薑、胡椒及炙之味,以其動痔血也。不食蒜,以其葷心損目且穢氣也。不食鹽物,以其傷肺動咳嗽也。日惟猪肉、腎、肚臟、蹄膊等,肉必爛熟而進,或鯽、鯿、白鱖以為常饌,羊、牛、雞、鵝則間進之,然止于一味而已。冬月則麃、野鳬和蘿蔔及蒸鴨子和鱘鮓常進。天寒飲鷄子和葱絲酒三杯。野味惟鹿、獐、玉面狸、山鷄之雄者、鵪鶉、斑鳩之類,餘不多食,及未成物者亦不食。年及五十,齒及炷脫,肉食必細剉,常時喜食糖蜜及時果,剩貯小奩,置之左右,日不可闕。暮夜必以炒芝麻和乾餅擂作糊茗以進,蓋欲潤腸肺也。

 喜啖山獐

  先妣喜啖山獐及鯽魚、斑鳩、燒猪肋骨,餘不多食。平生唯忌牛肉,遺命子孫勿食。先人深憎惡家鳧,非但不食,若聞其聲亦怒,蓋賤其情狀之可厭也。至于隣近亦不敢畜之,止進其子耳。

 不嫁異俗

  先人居家,誓不以女嫁異俗之類。嘗曰:「娶他之女尚不可,豈可以己女往事,以辱百世之祖宗乎?」蓋異類非人性所能度之,彼貴盛則薄此,必別娶本類,以凌辱吾輩之女;貧賤則來相依,有乞覓無厭之患。金陵王起岩最無遠識,以女事錄事司達魯花赤之子某者,政受此患,猶有不忍言者。世上若此類者頗多,不能盡載,則我趙子威先生如此顯仕,有力量遠識,一時為所悞,尚使其女懷終身之恨。世俗所謂「非我同類,其心必異」,果信然也,可不謹哉!

 婢不配僕

  先人誓不以婢配僕廝。或有僕役忠勤可任者,則別娶婦女以配之,婢則別配佃客鄰人之謹願者。嘗謂婢僕一書配了,後來者必私相自議,意必謂後日當配也,漸致奸盜之患。或配矣,又添內外私盜,甚費關防。

 僕廝端謹

  先人取僕廝,未嘗要有市井浮浪之態及時衣澆服者,惟求其端謹頗愚癡者留之。至于婢妾亦然,寧于里鄰擇田舍女子頗能女工者,不求其顏色也。衣服裝飾並與里巷相同,無使異也。

 友畏江西

  先人交友惟畏江西與台人,蓋謂其無情。或有妻子矣,又游他方,見富貴可依者便云未娶,若設計為壻;既娶矣,外家貧,又往而之他方,亦云未娶,則前日之妻皆不顧,亦無所記念矣。台人亦然。至于父母亦棄而不養,況朋友之交情乎?所以懼之也。平生之友江西及台者僅一二人而已,蓋于有鄉德異于其鄉俗者也。

 

 深惡游惰

  先人嘗見游惰之民及懶惰不習生理者,深患惡之,終身未嘗輕與之一交也。子弟或有語言不務實、衣服異于眾者,必嚴訶禁之。比與人約必信,或有故亦必報其所以然者,至于僕細皆如此。凡與人期、必曰某日;若曰三五日,則叱之曰:「三日則云三日,五日則云五日。三五却是十五日也。」嚴毅至于一言一笑之間,亦未嘗輕易也。居家未嘗閒坐,或看書,或監治雜務,或理歲計,甚至婢僕之役冗者,亦間提調之。井石、碎瓦、木屑、斷釘之類,時使人收貯一庫,用則取之。所以先妣效習頗熟,終身勤苦,皆相如此。至于今日,子孫雖在患難之中不致飢凍者,皆父母不暴殄天物之報也。嗚呼痛哉!

 衣服尚儉

  先人衣服,惟尚紬絹、木棉,若毳衣、紵絲、綾羅不過各一二件而已。白紬襖一着三十年,舊而不污。平生惜物如此。至于片紙亦謹藏之,一文亦未嘗施于無用處。布衣、素履、磁器、木筯與常人同。或譏之太簡,先人曰:「吾昔者甚貧,今日頗富,始終皆是吾也。豈可以此為憂樂而有異哉!」蓋隨遇而安,無預于己,故無適而不自得也,知者鮮矣。

 《月蝕》《大雨》詞

  江西一士人某至京師久,見月蝕、大雨,作二小詞,偶忘某調,云:「前年蝕了,去年蝕了,今年又盞(作平聲。)來了。姮娥傳語這妖蟇,逞(胡四切。)臉則管不了。鑼篩破了,鼓擂破了,謝天地早是明了。若還到底不明時,黑洞洞幾時是了?」「城中黑潦,村中黃潦,人都道天瓢翻了。出吾濺吾一身泥,這污穢如何可掃?東家壁倒,西家壁倒,窺見室家之好。問天工還有幾時晴?天也道陰晴難保。」此二詞雖近俚俗,然非深于今樂府者不能作也。詠其詞旨,蓋亦有深意焉。豈非《三百篇》之後,其諷刺之遺風耶?」此聞諸亡友楊大同云。

 平江讖語

  「平江」二字,讖者云「淫」字也。是以平江人多淫,男女淫奔,恬不為愧。張九四陷平江,僭改隆平府。讖者云:「隆平」二字,遠觀似「降卒」,不久當歸正。果然。吳善鄉守紹興,集民兵號曰「果毅」,以篆書二字懸于兵卒之背,讖者云是「果殺」二字,不久當敗。果然。「姑蘇」二字,讖云「一女養十口」。是以風俗與溫州同,「溫」字遠觀似「淫」字。

 窗扇開向

  人家窗扇開向內甚便,若向外恐為盜者所啟;亦須堅實者佳,不可務于巧妙以美觀也。蓋向內者開在內,啟閉皆由內也,直櫺為上,格眼者次之。

 議肉味

  予嘗議肉味,唯羊、猪、鵝、鴨可食,餘皆不可食。蓋四者非人不能畜,苟放之,則必害禾稼,重為民患,故食之無傷也。牛、馬之為畜,最有大功于世,非奉祭祀先聖及有故(謂天子聖節之宴。)則不食。雞亦有小功,非奉薦待賓客亦不常食。犬之功與牛馬同,且知向主人之意,尤不忍無故烹之,非疾病則不食。至于野味,非害稼菽者不可食,若以時臘者,或買食之。螺蝦細物得已則止,尤不可恣以口腹,而損眾物命也。牛肉予以先妣命不食,戊子年悞食之,(因一武官相招。)致患腫毒于左股內,乃夢先妣責之。丁酉年在上虞,以病,因猪肉價高,牛肉價平,予因禱而食之,使我疾平體氣復則不食此味。己亥年在鄞東湖,復夢如初,因悟食之,乃患腫毒于老足,今始決定不食此味。又思之,若買善殺者則違國典,若食自死者則致惡疾;違國典非臣也,致惡疾非孝也,不奉遺命非子也。以三者時省之,何乃以口腹之微末,尚不能力行乎?則他日之大節猶未可保,書以為戒。

 朱氏所短

  予家因先人晚年不主事,先妣主城南新居。長兄一房亦在城南。予又贅居外家,惟二幼弟隨生母侍奉。然平生所蓄資財及一切什物,皆在舊居也。朱氏姊主之,漸變先人之法,且有結姻黨潛布左右,而向者舊僕與婢等惟知有朱夫人,待吾輩甚落落也。獨門下士英君佐感先人之恩,始終如一,亦嘗為吾輩不平也。朱氏姊惟生一女,時尚未適人,忽有女僧至,自稱俗姓朱,安吉人,幼嘗受業杭州某寺,遂稱朱氏姊為嫂,曰:「我是汝夫朱元禮三從姊也。」朱氏姊以私親之故,延入內室,受其欺誘,與之同飲食起居,莫敢言其非者。此僧深奸大猾,居一月,即以錢買石修路、施茶湯,及遍游諸寺,咸施錢。又一月而去,竟不知所之。朱氏姊隱然饋贐甚厚,人皆不知也,惟有侍婢沈添粧知之耳。明年又至,遺果核及土物餽送,各房皆有之,謂之會親。乃駕一畫舫,侍從皆異類之人,人咸疑之。長兄與表兄沈子高為之憂,潛使人扣其梢人,據云:「我是松江萬戶府家人,以了師姑連年來說有一親姪女寄居溧陽,富有金帛田產,別無兄弟管顧,舅家又各自分析了,由是萬戶多以錢勞此師姑,托其主婚。今有舍人在後,船不久當至。」長兄怒甚,即選門下能言者以大義折之,此僧忽發不遜曰:「我朱家女既受孔家財產,孔氏不可管也。」既而欲訴之官以欺騙事,眾皆知其誣妄,此僧乃為萬戶家人所逐,餘稍稍引去,遂杜其患。朱氏姊反以吾輩明言其非,至于唧怨。吁,此婦人之所以至患,而家不可使幹蠱者,信不誣矣!向非長兄顧大節義拒絕此輩,必致于陷身異類,受辱受害不淺也。朱氏姊不以為功,而反以為怨,惜哉!言之至此,可為深嘆。先人五十餘年辛勤所致者,晚年關防不及于前時,抑且人情咸變於機巧輕薄,是以既失之于外,又失之于內,吾輩歸省猶如客也。先人雖覺此意,豈能遽反其正耶?臨終至于一案一器皆無存者,獨遺白金之類,已失過半矣。此無他,先人姑息于初年,蓋為沈氏止生一女,不忍遠嫁,所以奩具及田產是沈氏者咸與之,諸子皆不授也。既各有所授矣,明立家券,以為異日執照,而財物一切大小事件尚托之朱氏姊。後至庶子長大,親女當聘,漸有富貴氣,未免侵竊公堂之資。先人不能察者,為朱氏姊侍奉極至,不露圭角,以父愛女之心既至,但知其能孝,不知其為財也。先人歿後,此情漸發露,乃有不平不了之語,反以為父不念女之恨,惜哉惜哉!不了者,似嫁非嫁,似贅非贅;不平者,田之少也。朱氏所得孔氏金物鈔貫,兼于諸子之數,房金什物、髹磁几凳盡數有之。惟田止于沈氏者,較之他女及鄉中所嫁已過百倍,猶以為不足,見人情之日薄也。有女者勿蹈往轍,當視吾家之患,有不可言者矣。思之痛哉!思之痛哉!及七年戊戌,避地在安吉之大山,遇寇,資物皆失,而沈添粧被榜掠幾死。又盛添壽者,亦遭此苦,其壻吳唐輔墜石折足,庶子婦等奔竄,極其顛沛,向之所得,今日盡矣,一時報應分明,猶未甚也。當年歸荊溪之芳村,依吳而居,寇再至,不勝艱苦顛沛,衣服首飾蕩然一空,唐輔死于亂兵。先自庶子自大山已與母長別而去,長子雖有侍奉之心,頗欲盡孝,而母則待之落落,惟親女及壻之是戀,溺于偏私以至如此。為壻者亦恐物之遺于子,往往間其母子。殊不知一身尚不能保,遑及其他乎?自壻入門,竟有相疑之漸,非惟孔氏如客,其朱氏子亦猶客也。其盛添壽者,先人之侍婢,嘗與朱氏姊竊吾家物之人也。先人歿,此婢從朱氏姊,甘心侍奉其婦女及壻,見者莫不歎之。所以亦受禍者,天理之昭然也。此雖一事,作戒數端。(女僧名了堅。)

 朱氏所長

  朱氏姊平日處事,可法者亦多。初年待夫之前妻吳氏之長子隆祖猶如己子,二庶子祖道、崇祖亦如之,今世之罕比者。及長子受蔭為溫州監支納官,去家千里,嘗以無音訊為憂,至于忘寢食。受夫之遺命養庶子祖道居溧陽,凡飲食、衣服、教訓甚于己生者,及長為娶婦亦厚。過數年,親女當聘,而庶子崇祖疑朱氏姊未免以奩具之物頗豐于庶子,亦人之常情,無足愧者。庶子陰懷不平。及壻入門,朱氏姊以家事付之,壻及庶子稍有彼此防閑之意,則庶子不得縱費所資矣。先是庶子以正母之私帑、歲收租米、一切什物,莫不為主而恣其所欲,尤有甚焉者,至是始有怨言。而正母知之,亦以忘恩不知分限是怒。據其始末,則庶子之罪多矣。亂後,正母自與壻居,不得已也,庶子之心不能挽回矣。隆祖之祖心齋縣尹歿時,隆祖在溫州,惟其仲父元之在侍。朱氏姊不遠數百里,涉太湖,跋山路,往承大事,可謂孝矣。一切不及者,悉以父家之資辦之。及其子欲信浮屠教,焚其父屍,朱氏姊曰:「凡作佛事者,吾願從之。至于焚化,則不敢許也。其長子死時,具棺葬,未嘗如此,今反以其父不若其子哉!且儒家無焚屍之說,斷不可從也。」由是心齋公免于焚屍之禍。族長樗友興、鄉人耆老咸歎曰:「人家不必要好兒孫,但願得好新婦足矣!」遠近稱之。蓋元之吝于出己財以葬父也,可謂鄙矣。先是,隆祖之父卒時,有年少之妾包氏及其母在安吉,朱氏姊往見之,待之頗安。或譖之曰:「隆祖之父因許作黃冠事,未幾而包產,不能畢備,以致觸忤,是以死耳。」內外咸憾之,隆祖亦以眾怒將逐此婦。朱氏姊大怒曰:「人之生死自有命,包氏之產亦有是天地間之常事,爾輩何歸罪于包耶?且爾父死未卒哭,便逐其妻,人謂我何如者?」留之三月,葬其夫。將歸溧陽,召包而語曰:「我欲攜汝往溧陽,則父母之家不可也;留汝置此,則寡婦且年少無主,又不可也。」包乃泣謝。遂厚資嫁之,鄉邦人又稱善不已。時年四十有七歲,以其長子及季子侍奉乃祖,主安吉家事,攜仲子歸,遵夫之命也。常時在家,每安吉有人至,必歡欣問候鄉族安否,厚待其僕。至于隣人作小商至此,亦善待之,其懷來之宛曲如此。待婢未嘗加以呵叱,有小過則不與之語,婢知所懼,則使令如常;有大過則逐之。蓋蓄僕皆鄉里之淳謹者。鄉里之貧且極者,病則時以粥米果核惠之,鄉人仰之若母。凡姻戚急難次竭力救助,未嘗憚勞苦。姻戚或忘其恩者亦多矣,此無他,施之有不當者,則人不以為惠也。至于奉父母及繼母,能曲盡其情。待妹與弟誠可謂友愛,而吾兄弟亦奉朱氏姊情若母也,終始無一言之間。惜乎晚年漸廢先人之遺法及有不多得田之語,且終身不得主朱氏之祭祀,及晚年不惜朱氏之遺孤,是以不能無議者矣。雖然朱氏姊之過亦勢之使然,使當時既重割奩資,則出嫁以禮,必能守朱氏之業,而無晚年之怨,兩得其道,不失父女之情、子母之義,可謂盡矣。何其狥于世俗而制之于似嫁非嫁、似分不分,所以易恩為怨,彼各有辭,深可嘆也。有女者蓋以是而觀之哉。嗚呼!若朱氏姊者,亦不失為大家之婦式也。

 首飾用翠

  首飾用翠,最為無補之物。買時以價十倍,及無用時不值一文。珍珠雖貴,亦是無用。蓋予避地,將所在囊中者徧求易米,不可即得,且價不及于前者已十倍之上。惟金銀為急,絹帛次之。民有謠曰:「活銀病金死珠子。」猶不言翠也。蓋言銀為諸家所尚,金遇主漸少,珠子則無有問及者,猶死物也。世之承平時,人人皆自以百世無慮,以致窮奢極侈,以金銀珠玉之外,又置翠毛;殊不知人生不可保,一旦異於昔,則無用之物皆成委棄。倘遇再承平時,切不可用無補之物。

 虞邵庵論

  虞翰林邵庵嘗論一代之興,必有一代之絕藝足稱于後世者。漢之文章,唐之律詩,宋之道學,國朝之今樂府,亦開于氣數音律之盛。其所謂雜劇者,雖曰本于梨園之戲,中間多以古史編成,包含諷諫,無中生有,有深意焉。是亦不失為美刺之一端也。

 新人舊馬

  諺云:「使新人騎舊馬。」此言良有以焉。蓋謂人生於世間,一動一止,喜怒勤怠,或有不常,不皆可測。僕奴之久相處者,必察主之情性好惡,乘其隙而侮弄之,則至慢忽,不能盡心奉事者多。凡新至之僕,不知主之情性,縱能奸詐,亦未敢施,期月漸而彰露耳。馬之為畜,有善有惡,有能負遠者,有不能負遠者,有驚疑而暗疾者,有能備乘坐而無失者。新至者豈能察其美惡耶?必逾年然後知其可否,或逾月亦不能盡知久遠之美惡也。雖然,僕、馬皆有相法可觀可察,則其深奸大詐,必須久而能知之耳。

 勢不可倚

  夫勢之不可倚也,自古及今,歷歷可鑒。遠者故未暇悉論,且以近者大者言之:伯顏弄權,奸臣也,附其勢者多取富貴,死之日皆受禍。至于脫脫,雖不弄權,而權自盛,門客亦眾,勢去之後,禍亦如之。至於哈麻、雪雪,兩奸臣也,既貶之後亦不免。苗僚楊完者之凶暴,又非伯顏、哈麻之所比也。承國家多事、皇綱解紐之時,恣遐邦化外之常性,怒則死,喜則生,視生民人類如草芥,雖天子之命亦若罔聞者。附其勢者,一旦至于極貴,盜受天子名爵,皆能生殺人。及其惡貫滿盈,□手而死,黨與皆伏誅,漏網者固多,豈能避于他日邪?又以其小者言之:國初溧陽之民,有以田土妄獻于朱、張二豪者,遂為戶計,一切科役無所預焉。是時朱、張首以海運為貢道,至于極品。天子又以特旨諭其戶計,彼無敢撓之者,權豪奢侈可謂窮于天下。或兩爭之田,或吏胥之虐者,皆往充戶計,則爭者可息,虐者可免,由是民皆樂而從之也。不數年,朱、張皆搆禍,籍其戶口財產以數百萬計;後立朱、張提舉司以掌之,向者附勢之人皆受禍,而投戶計者隸為佃籍,增租重賦,倍于常民,受害不淺,雖悔無及矣。

 豪僧誘眾

  又湖州豪僧沈宗攝,承裼總統之遺風,設教誘眾,自稱白雲宗,受其教者可免徭役。諸寺僧以續置田每畝妄獻三升,號為「瞻眾糧」。其愚民亦有習其教者,皆冠鳥角桶子巾,號曰「道人」。朔望羣會,動以百五。及沈敗,糧籍皆沒入官,後撥入壽安山寺,官復為經理。所獻之籍,則有額無田,追徵不已,至于鬻妻賣子者有之,自殺其身者有之。僧田以常賦外,又增所獻之數,遺患至今,延及里中同役者。

 富戶避籍

  又荊溪、句容、金壇等處富戶,有避良民之籍而妄投河南王卜鄰吉耳養老戶計者[12]。及其有勢之時,可附可倚,頗稱所欲。未幾勢去,復隸常調徭役,而養老錢仍舊不免。或有貧者,則位下之人追求不已,苦楚尤甚,一歲之間雜使無有窮已。最所恥者,受辱于位下之人,如驅奴隸。然此三者之患雖同,而其輕重則有別者:朱、張、白雲宗以田者也,河南戶計以身者也。以田者患可絕,以身者隸其位下之籍,雖子子孫孫不能免也,其患過于二者遠矣。原其所自,皆由苛政不能聊生,又非有才智者,苟徒逞一時之欲,是以陷于終身也。夫陷溺其民者,罪莫大于土吏,土吏之罪不容于誅。凡教猱升木,吹毛求疵,為害百端,敗壞風俗,吏之所為也。今天下擾攘,城池殘破,舞文弄法,助虐濟奸,吏之所為也。吏之為害深矣哉!

 世祖一統

  世祖能大一統天下者,用真儒也。用真儒以得天下,而不用真儒以治天下。八十餘年,一旦禍起,皆由小吏用事。自京師至于遐方,大而省、院、臺、部,小而路、府、州、縣以及百司,莫不皆然。縱使一儒者為政,焉能格其弊乎?況無真儒之為治者乎?故吾謂壞天下國家者,吏人之罪也。

 好食雞

  安吉親友朱元之嘗言,其族人有好食雞者,凡親族隣里,待之必以雞,別不設他物。其人一日過佃客家,將午,佃餉之以雞,知其所好也。其人忽覺體困,就隱几假寐,戒其佃曰:「吾欲睡,慎勿驚覺。雞熟時,置于几上,待我醒後食也。」其人乃熟睡,未醒,雞已至。佃客侍候于傍,逾時見一物自其人鼻孔中出,延于几,漸至雞上,若娛蚣而短,多足而黑。佃以蟲置于碗而覆之。須臾,其人醒,見雞于前,揮之令去。且曰:「□雞氣臭穢不可食。」佃乃告其故。其人見蟲,曰:「遠棄于地。」令別烹雞。雞至,復曰:「臭穢不可食。」自是不好食雞矣,不知何故?意其當初必悞食蟲物,以致此患,患既絕,是以不好也。

 戒閹雞

  吾嘗戒子弟不可閹雞,蓋畜物之可閹者,惟雞最受苦,剖腹以指刳其背而去其內腎,肺臟皆惕,有仁心者豈忍見之哉!獨猪犬淫狀可愧,不識其母,或閹之亦無損,雞則切不可也。口腹之患,致惡如此。吾雖食雞,獨不喜食閹雞。人皆謂閹者味美,殊不知以爾口腹之奉而害物耶!且閹雞死者亦多,生者固難得,又何泥于人欲哉!

 不畜母雞

  吾家以先人在日,未嘗畜母雞,雖有誕子者,則付之隣佃之家,後視雛之多寡平分之,所以厭其求雄之態,雌伏雄之狀,未有不動人私欲之情者。近世民家婦人以母雞繩繫其足,抱攜至于他處求其雄,甚可憎惡。以致漸習無恥、流于淫奔者,亦此等之微也。避地之所,家人婢媼咸畜雞母,往往有此風,每欲禁絕之未可。蓋各得雛以市易布帛,所以未深絕之也。歸鄉之後,必以先人之遺訓是戒。

 不置牝牡

  犬羊之畜,尤不可置牝牡者,惟宮者無害。若畜牝者,必求其牡,牡者必求其牝。此蓋生物之性,至其時有不可得而已者,惟不畜此是幸。蓋畜此等,淫狀可憎,尤甚于雞,未必不壞人之正性,婢僕最宜戒,不可以觀此。至于犬之牡者,或庶幾焉,其牡求牝,必出他處,則求牡者或鮮矣。又畜牝物生子,子大不識其母,遂亦求牝,甚不美觀,亦傷風敗俗之漸也。先人見他人家畜牝獸,尚怒而叱之,可為切戒!

 食必先家長

  人家飲食,必先家長。至于一房亦然。則使幼者漸知禮義,家道日興矣。吾家向日飲食,惟先人以無齒別炊爛飯,餘必先奉先妣,然後分與子弟及諸妾與婢,其僕廝則在外廚與農夫同膳也。至如先生之饌,則先妣之外,即分置一器及羹一器,備與先生,欲使眾人知所敬在主翁之次也。

 出家人心

  出家人心孤忍,不可交。蓋其性習孤潔,自幼離絕親愛之道,惟寡情堅忍是務,所以交友皆無情也。或疾痛,或急難,豈可責其相扶持乎?

 家出硬漢

  諺云:「家有萬貫,不如出個硬漢。」硬者非強梁之謂,蓋言操心慮患,所行堅固,識是非好惡之正者。若有此等子弟,則貧可富,賤可貴矣。或富貴而子弟不肖,惟習驕惰,至于下流,豈富貴之可保,雖公卿亦不免于敗亡也。

 萬頃良田

  諺云:「萬頃良田,不如四兩薄福。」四兩,言其太輕也。福者非世俗能受用,衣食之外,蓋言祖宗積德以及于後人,雖或太薄至輕,猶勝于暴富不仁,而以力至者也。假力而至者,雖可暴富及貴,不久當敗。惟陰德為福,雖未至大富極貴,亦可保全小康,不至流落為下賤矣。

 日進千文

  諺云:「日進千文,不如一藝防身。」蓋言習藝之人可終身得托也。藝之大者,莫如讀書而成才廣識,達則致君澤民,流芳百世;窮則隱學受徒,亦能流芳百世。其次農桑最好,無榮無辱,惟尚勤力耳。其次工,次商,皆可托以養身,為子孫計。舍此之外,惟務假勢力以取富,雖日進千文之錢,亦不免于衰敗零落者,此理之必然也。故曰「讀書萬倍利」,此之謂也。又有一等,小有才,無行止,專尚游說以求食,絕無廉恥,雖曰能取飽于一時,不能免餓死溝壑。

 僕主之分

  人家或有家生僕子,雖幼,便當閑之以禮,使之知有主僕之分。吾見近日人家有僕子及己子相戲,慢罵喜怒必相敵,父母見之亦不呵禁,則曰:「小兒無知耳!」殊不知習氣不好,以致長大漸有無主之心,皆由習慣,病根不去也。至如女子幼小時,不可與僕子羣聚,或至于澆薄市井之態者亦有之。至于長則情狎相習,烏能免于意外之慮耶?又見人家之女幼而命僕廝抱而出游,久而情熟,亦有非禮而戲弄之者。至于長而嫁人,其僕于外必談及女之疾病、好惡、嬉戲之類,蓋其幼而見之也。若此而致引誘,不美者多矣,浙中富家多或有此患焉。

 書留邊欄

  抄書當多留邊欄,則免鼠囓之患。書冊必穿釘,不可用腦摺也。若《通鑒》大本數多至百者,則腦之以下皆穿釘可也。腦者久而糊紙無力,必致損脫而零落矣。書帙必厚至一二寸或三寸亦無妨,但釘近邊緣多空餘處,不可迫近邊欄間,且易觀,又免零落也。抄書外邊欄留一寸以上,如內穿釘處緣邊欄,亦留一寸以上方可。

 丘字聖諱

  丘字,聖人諱也。子孫讀經史,凡云孔某者,則讀作某者,以丘字朱筆遠圈之。凡有丘字,皆讀作區。至如詩以丘為韻者,皆讀作休,同義則如字。

 乞丐不置婢僕

  乞丐婦女子弟,皆不可置之為婢為僕,蓋以氣象不佳,漸有凋落之態。吾家以後至元乙亥間,尹氏姊在官莊時,族人凋落,鄰媼蔣家婦,施氏女也,常執役尹氏,喪夫又無近族,孤且貧。尹氏姊引致來,以攜挈幼弟之役。其狀矮小,貧寒可賤。表兄沈子成見之曰:「此媼不可留。」予問其故,曰:「吾連日見其出入于君家之門,氣象不好,如門中出一丐婦也。吾厭之。」不三載,黃遂男有得爭訟起,自此不興矣。

  又乙酉年後,北方飢,子女渡江,轉賣與人為奴為婢,鄉中置者頗多,而吾家亦有一二。子成又言于余曰:「此等之類,皆劫數中物,得不死而來南者,苟免耳。然好者已被娼優有力者先得之,此輩皆餓損且醜陋不類長成者,宜勿留。萬一劫數未盡,必致災病,病必傳染,患及好人矣。不然則此等入門,門景又何美觀!」自是果至于亂離,無好氣象矣。然此自係氣數,亦一漸也。

  又外家吳子道,以至正甲午年,鄉中多置淮婦作婢,貪其價廉也,子道亦置一二。吾以子成之言喻之,一笑而已。乙未兵亂,流離至于今日,亦是氣象之一變也。

  又子道以大門副廳礱穀米、置農具,楊大同時相依以居,見之曰:「此等氣象不好。公家無限閑屋,偏置于此,豈有官廳前之門景!向之客官所聚,今置農具,太覺不好。」未幾,喪亂無寧日,此居皆成瓦礫矣。

 蜈蚣毒肉

  雞肉與蜈蚣有寃,春、夏、秋三時,切不可過宿,殺人。燒炙之味,夏月不宜置露宿,當謹蓋藏。嘗有某處孝婦,養老姑甚謹,姑好食燒肉,孝婦每得肉置火上熟,必以竹簽插壁,陰候火氣過,然後奉姑。一夕食肉暴卒。姑之女有訴于官,曰嫂氏有私通,懼姑覺,故進毒殺其姑。孝婦不勝拷掠,誣伏其罪。未幾,審囚官至,識其情疑之,再令買肉置故處,夜半視之,惟見蜈蚣毒蟲羣食其肉。官以啗死罪囚,囚食亦死。孝婦由是得免,姑之女反伏誣。其置肉時,適夏月也。

 姦僧見殺

  姦邪之人不可交接。苟不得已,則當敬而遠之,不然輕則招謗,重則貽禍不小。嘗聞一某官,平日自任以闢異端為事,凡僧道流皆數恥辱之。所居近有一寺,寺僧多富貴者,一僧尤甚奸俠,某官嘗薄之。一日,某官出外,其僧盛服過其門,惟見某官之妻倚門買魚菜之類,蓋嘗習慣也。適雨霽,僧乃詐跌仆污衣,且佯笑而起。某官之妻偶亦付之一笑,僧遂向前求水洗濯。明日,餽以殽核數品,相餽某官之妻。初不肯受,以謂未嘗相識,且無故也。僧但曰感謝濯衣之恩,強擲而去。某官歸,餘殽未盡,問其故,惟怒其妻之不謹,亦未以為疑也。一日,潛使人以僧鞋置于某官廳次側房,適見之,怒其妻有外事,遂逐去。且僧數有奸計,某官益愈疑之矣。此僧聞之,即捲資囊,一夕避去,莫知所之。其婦歸母家,依兄而居年餘,不能受清苦。此僧已長髮為俗商矣,夤緣成姻,其婦初不知也。逾三年,已生二子。一夜月明,夫婦對酌淺斟,其夫問其妻曰:「爾可認得我否?」妻曰:「成親三載,何不認得耶?」夫曰:「我與你今日團圞,豈是易事,費多少心機耳!」其妻問故,夫曰:「我便是向日污衣之僧也。」備述前計。其妻即佯言曰:「因緣却是如此,乃前世之分定也。」遂再飲。大醉後,其妻操刃刺殺其夫并二子,明日自赴有司陳罪。官不能決,繫獄者一年。忽朝廷遣官分道決獄,見之,乃壯其事而釋之。後與前夫某官復相見,其婦曰:「我所以與你報奸人之仇而明此心者也。今既失節,即不可同處。」乃築室某山,夫婦各異居云。二十餘年前事也。

 黃華小莊

  至正癸巳,鄉里寇平,吾復到黃華小莊。忽故幹者史仲珍、王道者來謁,談及世事人情,因發一嘆曰:「向時人中揀賊,今日賊中揀人。」蓋傷好人之絕少也。此言雖淺,乃實論耳。所謂人者,猶半是賊心也。

 山陽之薪

  山陽之薪有燄光,能發火力;山陰之木無燄光,然烹之際,不若山陽者佳。吾避地鄞之上水,乃始騐之。又臘月採薪,雖生濕之木亦可然。

 宣城木瓜

  宣城產木瓜最佳,其父老相傳:唐末不生實,至宋初生;靖康中忽不生,至紹興後又生;宋末咸淳末不生,國初始生。今自甲午年又不生,至今無木瓜,合藥甚難得。何其一木擅天地之正氣,猶若是之靈耶?

 蘆把劚石

  蘆把束劚石則石裂,茶汁澆石器久則石如蛀爛。物性所畏,有不可曉者。

 瑪瑙纏絲

  瑪瑙惟纏絲者為貴,又求其紅絲間五色者為高品。諺云:「瑪瑙無紅一世窮。」言其不直錢也。又言:「瑪瑙紅多不直錢。」言全紅者反賤,惟取紅絲與黃白青絲紋相間,直透過底面一色者佳。浙西好事者往往競置,以為美玩。或酒杯,或繫腰,或刀靶,不下數十定,價過于玉。蓋以玉為禁器不敢置,所以瑪瑙之作也。金陵呂子厚知州,有祖父所遺瑪瑙椀一枚,可容一升,其色淡如漿水,惟三點紅如蒲桃狀極紅,又一二點黃色如蠟,可謂佳品也。予因與好事者辨之曰:「五金之器莫貴如金,珠之為物固小足貴也。金愈遠愈堅,珠則有晦壞之時也。諸石之器莫貴于玉,玉與金並稱。取其溫潤質色,玉為上;堅而不壞,金為上。若水晶之浮薄,瑪瑙之雜絞,皆不足貴。」此固世俗所尚,一時之競,非古今之公論也。今燕京士夫往往不尚瑪瑙,惟倡優之徒所飾佩,又以為賤品,與江南不同也。諺云:「良金美玉,自有定價。」其亦信然矣。其次則有古犀,斑文可愛,誠是士夫美玩,固無議者矣。

 經史承襲

  經史中往往承襲,故宋俗忌避諱者,字畫皆減省不成字:如匡字、貞字、敬字、恆字、勗字、黃字、殷字、搆字、朗字,皆不成文。以讓為遜、玄為元、慎為順、桓為威、匡為康、宏為洪、貞為正、敬為恭。又追改前代人名,甚是紕繆。胡公作《春秋傳》,辨論詳明,豈有古今經典以私諱改其字哉!是無識之人取媚一時,以為萬世誚。國朝翰林院及諸處提舉司儒學教授官,嘗建言前代之失,合行下書坊訂正所刻本,重新校勘,毋致循習舊弊可也。至如《詩》、《書》、《易》正文,亦當行下書坊,刪去小序及王弼序卦之類,毋得仍舊訛誤後人。

 美玉金同

  美玉與金同,亦有成色可比對。其十成者極品,白潤無纖毫瑕玷也。九成難辨,非高眼不能別。八成則次之。以至七成、六成又次之。古玉惟取古意,或水銀漬血漬之類,不必問成色也,絕難得佳品。

 靈璧石

  靈璧石最為美玩,或小而奇峯列壑,可置几玩者尤好。其大則盈數尺,置之花園庭几之前,又是一段清致。諺云:「看靈璧石之法有三:曰瘦、曰縐、曰透。」瘦者峯之銳且透也,縐者體有紋也,透者竅達內外也。凡取其色之黑而聲清者,靈璧也。惟取其聲之清遠者,太湖石也。亦有臥紗紋彈丸兩點紅,獨無峯耳。英石之質赤黑,亞于靈璧,特聲韻不及太湖而質過耳。盧疎齋翰林有《太湖石記》。

 曼碩題雁

  豫章揭翰林曼碩《題雁圖》云:「寒向江南暖,飢向江南飽。物物是江南,不道江南好。」蓋譏色目北人來江南者,貧可富,無可有,而猶毀辱罵南方不絕,自以為右族身貴,視南方如奴隸。然南人亦視北人加輕一等,所以往往有此誚。

 古錢

  古錢置之圖書印傍,久而色赤,亦古氣類使然也。

 沙魚胎生

  沙魚胎生。予至鄞食沙魚,腹中有小魚四尾或五六尾者,初意其所食,但見形狀與大者相肖,且有包裹,乃知其為胎生也。此軟皮沙也。

 鄣南山石

  湖州安古鄣南山中出一石,色白,巉山石狀類將樂石,可設置几筵為玩器,不可浸水種菖蒲。惟崑山石宜水浸潤,今亦罕得舊者。

 銅棺山草

  義興銅棺山頂有一種似草非草,又類木本,葉似側柏而卷,凌冬不凋,可移菖蒲石上,枯而復青,歲久亦茂可觀。

 半兩錢

  半兩錢,古者煅而酒服,可續折骨,五銖次之。浙東斗尺皆仍故宋遺製。斗謂之百合足,比之今官數八升也。(謂官數有二十合。)尺謂之百分,比今之官數八寸。吾鄉絕無此樣,皆用官樣。至宜興,則間有之。杭城人有七升斗、七寸尺者,謂之小百合、小百分也。考其此製,尚存古法,則是今之製差增大耳。鄞俗則有二樣:二斗五升者曰料;五斗曰冓。(料,音勞,去聲。)

 學士帽

  今之學士帽遺製類僧家師德帽,不知唐人之製如此否?愚意自立一樣,比今之國帽差增大,頂用稍平,簷用直而漸垂一二分。裏用竹絲,外用皂羅或紗,不必如舊製。頂用小方笠樣,用紫羅帶作項攀,不必用笠珠頂,却須用玉石之類。夏月林下則以染黑草為之,或松江細竹絲亦好。歸鄉晚年當如此也。更置野服亦稱之,(畧見《鶴林玉露》。)便如今日鶴氅樣,布為之。

 艾蒸餅

  試艾以蒸餅,將艾丸炷于餅上然之,若是好艾,則滿餅香透底;不好者,止于餅內一半,香不透。(四明王韶卿云。)

 先賢之後

  先賢之後,理不當絕,然所聞者無幾,且真偽莫辨。周濂溪之裔絕無聞者。程子之裔數人者寓居江東,不知為伯為叔也。近長鎗兵中程某者,謝國璽女兄之夫也,咸禮之,以其為程伊川之後也,寓居磁州。朱子之裔,真者三四人而已,近亦無聞者。若金陵之朱仲明,自是冒姓,其養子垕,字伯厚者,是陳姓之子,雲心道士之姪,福清人也。仲明家世淫亂,垕後淫其妹,不聽適人,人倫已喪。錢唐之朱姓者,自稱朱通判之後,亦是冒姓,本朱氏之甥也。張橫渠之裔絕無聞者。南軒之裔有二人焉,今亦不知存亡也。至如顏氏之裔,亂亡之後僅存一人,今在四川,顏真卿孫也,幼孤,與祖母孔氏相處。孔氏,潛夫之姊,世居林外。孟子之裔,今皆無聞,或在北兵中,未可知也。

 西川道者

  西川一道者學長生之法,修煉三十年而內外丹皆成。一日城中兵變,而道者已仙去,遺下黃芽大丹一爐,為兵官所得,後半歸之賈平章似道,半流落民間。賈事敗,丹大半零落一美妾處,妾後歸錢唐朱氏,丹遂為宋所有。今又半歸于余,乃一半中之再半也。此丹性和而不烈,人皆可服,服之者可以助元陽,延生命。臨服時,默誦咒七遍,面東南,以棗湯或白湯吞下,先以雪餻裹丹,預于前一夕服青丸子。咒曰:「歸我常,返我鄉,服之千歲朝玉皇。」表姊宋氏常患久痢,元氣衰弱,因服此丹三五服,始得復生,每服十粒。

 鄉中大家

  鄉中大家皆用刀鑷者入內院,雖婦人女子,咸令其梳剃,甚是不雅。惟吾則不然。時外家却不用此,頗合禮法,他事則不及也。凡居家者謹之。

 溧陽父老

  嘗聞溧陽父老云:「國初兵革之後,居民荒業。至元間,有一奸民,曾為北兵掠去。復後歸,徑來山前豐登莊寄居,每掠買良人子女,投北轉賣為奴婢。居三二年,忽遇一虎至村落三日,居民驚惶,幸不為害,惟啗此奸而去。」豈非造物者報焉!

 高昌偰哲

  高昌偰哲篤世南以儒業起家,在江西時,兄弟五人同登進士第,時人榮之。且教子有法,為色目本族之首。世南以僉廣東廉訪司事被劾,寓居溧陽,買田宅,延師教子,後居下橋。世南有子九人,皆俊秀明敏。時長子燾,(本名傲伯遼孫[13]。)年將弱冠,次子十五六,餘者尚幼。每旦,諸子皆立于寢門之外省謁父母,非通報得命則不敢入,至暮亦如之。一日,予造其書館,館賓荊溪儲惟賢希聖主之,見其子弟皆濟濟有序,且姿質潔美,若與他人殊者。蓋體既俊秀,又加以學問所習,氣化使之然也。予深羨慕之。既而欲遣一生通謁于世南,求跋二小畫卷。希聖曰:「姑少待,有宦者出中門可問之,則主者出矣。不則別托門子轉相通報亦可。」諸生則不敢妄入也。予初疑之,希聖曰:「世南處家甚有條理,僮僕無故不入中門,子弟亦然。自吾至館中,因知諸生居宿于外者,昏定晨省,皆候于寢門之外,非奉父母命則不敢入。」蓋謂私室中父母處之,或有未謹者,則肢體袒惰,使子弟窺見非所宜,故亦防閑之也。予始服其法有理,深慕之,嘗為家人輩言之。因外家處事太無理,雖幹僕亦得入于寢室告報家事,予深惡之,每以偰事之法諭之也。予家以先人遺法亦頗若是,惟防閑外居子弟,未嘗及于諸子也。偰氏之法忍不可忽,他日歸鄉,當謹謹效之云。

 紫蘇薄荷

  凡泡紫蘇、薄荷之類,先貯滾湯,後投以藥而覆之,則香氣濃而色淺;先投以藥劑,後沃以湯,則色濃而香氣淺,其味則皆同也。凡欲升上之藥,則泡之如此法,用其氣也;降下則熟煮之,用其味也。近日因訪同避地一友沈思誠,留坐久,忽云:「我以上焦燥熱,喉痛眼赤,乃用黃蓮解毒湯四味,藥剉碎,先以沸湯,後投以藥而覆之,半時許服之,其香烈而味清。蓋欲升上也。」質之王韶卿,乃云:「獨不知大黃必候他藥將熟而旋投之,即傾服,亦取其氣能瀉也。」吾始得其義如此,因記之。

 出納財貨

  人家出納財貨者,謂之掌事,蓋傭工受雇之役也。古云:「謹出納,嚴蓋藏。」此掌事者大字銘也。然計算私籍,其式有四:一曰舊管;二曰新收;三曰開除;四曰見在。蓋每歲、每月、每日各有具報,事目必依此式然後分曉,然後可校有無多寡之數,凡為子弟亦然。幹父之蠱,雖微物錢數,亦必日月具報明白,免致久而迷亂,無可考也。先人嘗云:「人家掌事必記帳目,蓋懼其有更變,人有死亡,則筆記分明,雖百年猶可考也。」此雖俗事,亦不可不知。此式私記謂之曰黃簿,又曰帳目。

 鮮于伯機

  予嘗見鮮于伯機公親書一幅云:「登公卿之門不見公卿之面,一辱也;見公卿之面不知公卿之心,二辱也;知公卿之心而公卿不知我之心,三辱也。大丈夫寧當萬死,不可一辱。」不知何人所言,而困學喜而書此,凡見數幅。觀其言雖不深奧,然亦可為確論。金陵楊大同嘗與予言:「士大夫不得已,寧受小人辱,莫受君子辱。」此亦良言。居鄉里時,亂後,一酷吏權州事,又一奸民掌案牘佐之,嘗會于鄉人家,予頗以禮貌待之。其人亦不問何如人,但畧答片言,即自與濟其奸酷者笑談;既而又忌予在座,不樂。予即起而出。越明日,鄉人對予言:「昨日所會二人,始不知子為何如人,既而畧聞之,且懼子之直言,恐壞其奸計,是以不樂與語,子出甚好。」大同亦在座,曰:「正所謂寧受小人辱者是也。今之江海中遇寇,窮途中遇惡少年,皆不可與之事者,順其無禮,何有加于我哉!」子曰:「善。」因記于此云。

卷四

 四民世業

  黃山谷曰:「四民當世其業,讀書種子尤不可斷絕,有才氣者出,便可名世矣。」此石刻在荊溪岳氏,後為顯親寺僧有大方厓所得,石背刻一詩云:「漁家無鄉縣,滿船載穉乳。鞭捶公私急,醉眠聽秋雨。」皆山谷詩也。至正丙申以後,寺燬兵火,此石不知存亡。

 江古心

  宋末江古心丞相之養子某,至元乙酉歲,為建康路同知總管府事,常時祭祀有闕。一日監修南城,惟其妻在家,忽聞中堂喧閧,出視,但見朱衣吏數輩曰:「丞相在此,當肅拜。」其妻驚仆于地,仰視一紫衣官人中坐曰:「同知何在?」言未及應答,聞厲聲曰:「豈有為人後而祭祀有闕者乎?」言訖而出。少頃,同知自外歸,呼其妻曰:「忽若背脊間疼,若為人所撃,神思昏憒,故今日早回家。」其妻告其故,同知驚懼,即治具享祭。奈明日疽發,諸醫不能療,半月而卒。其子某與先叔生同庚,乙亥又同學。建康邵齋備言其事。夫人之貴有子者,欲為祭祀之主也,不幸無嗣而養子如子,惡可不事其父?為父養子既如是,況親子乎?不孝者以是為儆。(按《宋史》:古心諱萬里,字子遠,都昌人,以蜀人王橚子鎬為後,父子相繼投沼中。據先叔所言甚詳,意鎬投沼後或不死,亦未可知。或撫養別子,亦未可知也。姑記此以俟知者。)

 山中茅葉

  山中茅葉可蓋園亭,既堅且雅,晴則卷,雨則舒,不漏水也,勝如稻草,即開花可止血者。

 篛葉鋪襯

  篛葉鋪襯土橋,能隔濕氣,百年亦不朽壞,即箭葉也。稻草俗呼礱糠,可築塞溝渠,繼之以土,雖百年再翻起,黃色如新,如篛葉着土護板久不壞。二物非堅,其性然也。

 兔無雄

  世傳兔無雄者,每歲翫中秋月,即夜成胎,其夜晴明則育。嘗記二十年前,偶剝一兔,有二外腎,殊不曉其所以然,獨未遍考其眾,果復有腎否也?

 翰林讖語

  虞伯生翰林云:「方言讖語皆有應時,固無此理,然有此事。如『天翻地轉』,『人化獸,獸為人』。戲言之事,容或有之。凡人世之有是言,必有是事。又如劫灰冥數之類者,未可一一論也。」(便如今日世傳《五公經》、《推背圖》書亦然。)

 董栖碧云

  董栖碧云:釋氏有言三世佛:「過去佛、見在佛、未來佛。」其說甚好,但以佛名稱之,語涉異端,儒者所不道,吾今以三世界言之可也。

 黟縣老民

  潘多吉嘗為黟縣教諭,云縣有深山,可入數百里,中有老民,或過百二三十歲者,或自言前宋年號者,皆未嘗知有本朝也。其山忽崩陷發洪,流出大木片,長數丈,廣二三丈,狀類海舟,底宛如木釘相連不用鐵者。多吉不曉其意,一老民云:「此恐是前世物,遇天翻地覆遺下耳。」山民多不食鹽醬,亦未嘗誡,故能栖碧,謂此過去世界也。混沌之物,豈起自盤古,豈世人止如是耶?獨不知盤古以先又幾千萬萬年也。今之世乃見在世界,久而混沌如上世了,又復開闢如盤古時,此乃未來世界也。吾又嘗聞金陵城中人,有于延祐間掘井,深及數丈,遇巨木阻泉,復廣掘木之兩頭處,不得見,遂鑿斷出之,長二三丈,高廣數尺,磨洗認之,乃香楠也。此地豈非萬餘載耶?乃有是木,意當時必江水也。俗所謂海變桑田,容有是乎?世傳此等事亦多矣,未暇記耳。

 董生遇闋

  董生名毅,字仲誠,一名純伯,父天台人,寓湖州。潘公名嚞,諸暨人,游于杭,博學能詩文。先曾除黟縣教諭,丁內艱,服闋再往,又得是縣。蓋浙江省注選,恐吏作弊,例以兵卒用竹箸拈瓶中紙毬,紙毬中書合註人名姓,謂之拈鬮。一吏檢文卷對闋讀之,惟空人名,讀至是闋,云某處某闋,兵卒探取人名對此闋,吏然後書之也。嚞兩遇是闋,豈非分已定乎?(嚞,音哲。)

 莫置玩器

  先人嘗勸人莫置玩好之物,莫造華麗之居,每以訓戒子弟。予聞之耳熟,猶未能深省也。義興王仲德老先生,平日誠實喜靜,惟好蓄古定官窑剔紅舊青古銅之器,皆不下數千緡,及唐、宋名畫亦如之,獨無書冊法帖耳。至正壬辰,紅巾陷城,定窑青器皆為寇擊毀。寇亦不識,無取者也。此一失也。後乙未復陷,所存者又無幾,惟附篋隨身之物乃畫之高品,銅之古器,剔紅之舊製,寄藏友人。渡江浙時,苗僚據杭州,因寄托之。主喪,乃取歸西山,不一宿,盡為苗僚所掠。畫卷轉賣于市,凡剔紅小柈,咸以刀砍毀,無完器也。此再失也。時仲德翁已死一載,明年又不能保其餘矣。所見多蓄者皆不能保,非獨亂世,尋常傳子孫者誠空耳。居室亦然,亂離之後,浪蕩無遺。使人人知有此患,惟檢身之不及,何暇玩于物哉!李易安居士序其人之好蓄書卷,戒之甚詳。先人之訓,蓋目見耳聞者多矣。嘗云諺曰:「與人不足,攛掇人起屋。與人無義,攛掇人置玩器。」攛掇者,方言猶從臾也。蓋華屋、玩器皆能致禍。向有一人為玩器,因得罪于時官,遂破家喪身。又有一人因華屋招訟不已,直至蕩產。此皆予所目見者耳,聞者又不知其幾矣,可為明戒。

 月中影

  月中影,世傳玉兔與桂樹。先師徐實庵云:「釋氏說是山河影。」未詳。今年中秋月倍明,因細觀之,果若山影,空缺處乃水也。釋氏不為無所見。

 陽起石

  世傳陽起石無真者,欲辨之,觀其紋,有若雲頭、雨脚、鷺鷀毫者是也。

 村館先生

  村館先生,惟鄉中有德行者為上,文章次之,不得已則容子弟游學從師,求真實才學者,亦在德行為先也。浙西富豪之家延館賓,皆不以德行,館賓亦不以儒者自任,所以往往刁訐,有玷儒風,至于破館主之家者有之。今日亂世,猶有甚者。往年無錫華氏曾有此患。今年太倉徐氏寓慶元,為方氏職役,家豪于貲,忽館賓訐其通好張兵,因此受害,家資一空。蓋當時為主賓者皆不以禮,主者特欲改換士風,賓者乃是圖口腹貨利耳。初非若古之主待賓以誠敬,賓報主以學業者比也,惡可謂之賓主哉!然此可為後來之戒。

 元章畫梅

  會稽王元章嘗謂:「暑月着衣畏汗濕,則用細生苧布,以薄金漆水刷過,乾而後着,則便且涼也。」元章名冕,善畫梅。

 古今無匹

  古今無匹者,美玉也。蓋天地秀氣所結,質色、大小各不同,是以無匹,真可貴惜也。古犀次之。畫卷則今之精者或能近古,亦古之善畫者多,非止一筆也,是以多得而有匹也。至于定器官窑又其多矣,皆未足珍貴也。前輩論者或有及于此,因記之。

 無錫讖石

  相傳無錫有石刻,讖云:「無錫平,天下寧。」在惠山寺泉之傍。或云:天下井,舊咸置錫以滋泉味,蓋茗與錫相便,惟是邑無之。或有云:有錫則民爭兵,故名無錫。皆未詳孰是。

 雞卵熟栗

  雞卵與熟栗在午前食則佳,過午後則能閉氣。

 江西羅生

  江西羅生賣碑刻者言:「天地初如卵形者,指雞卵也,鵝鴨則不可擬矣。」此說近是。

 義興邵億

  義興邵億永年,一字惟賢,暑月冠墨漆巾,蓋取離汗也。以葛為之,用淡金漆水和以墨水,置葛其中染之,乾而後製甚好。

 蘭艾不同根

  古云蘭艾不同根,蓋比故家嶥起也。艾葉茂而根淺,蘭葉少而根多耳。

 江湖術者

  江湖術者、說客,不可延至家庭,蓋起詞訟之端,誘破家之事,容或有之。先人每言之,嘗親見此曹患也。

 戴率初破題

  先人嘗言:幼在金陵郡庠,從戴率初先生游,先生每因暇即以方言俗諺作題,令諸生破如經義法。一日命破「樓」字,先君曰:「蓋嘗因其地之不足,而取其天之有餘。」先生大喜,又命以諺云:「寧可死,莫與秀才擔擔子。肚裏飢,打火又無米。」破曰:「小人無知,不肯竭力以事君子。君子有義,不能求食以養小人。」

 宋鍍金器

  故宋鍍金器皿,用金熔化,以銀器潰之,凡數十次,猶如今之擺錫鐵器相類。

 宋迎酒盃

  故宋過府官及朝貴,例蒙賜酒,却于官庫支給,以鼓吹迎歸,謂之迎酒盃。盃是夾盞,蓋內金外銀,或內銀外金者。予在四明問史善可,說乃母項氏聞諸其長上先輩言。因袁伯長學士與乃子敬存,家書中有謂迎酒盃者,故及此。

 故宋剔紅

  故宋堅好剔紅堆紅等小柈香金箸瓶,或有以金柈底而後加漆者,今世尚存,重者是也。(或銀、或銅、或錫。)

 馩香吸髓

  諺云:「馩(俗音聞,齅也。)香、吸髓、倚闌干。」言三險也。花心有小蟲,齅之或作鼻痔,惟臘梅最不可馩。諸獸骨髓中擊破有碎屑,吸之恐傷肺。闌干臨水,恐有墜折之患。猶三件險處也。此言雖近,亦可為戒。

 巴豆黃連

  諺云:「巴豆未開花,黃連先結子。」蓋黃連能制伏巴豆毒也。猶「螳螂捕蟬,黃雀在後」同意。嘗觀《宋史》,宣、政之間,女直叛契丹而謀宋,南侵之日,韃靼亦叛女真而舉兵矣,正此謂也。

 山中私議

  山中私議,人才列為九品,以比世爵,蓋賤虛而貴實也。一曰孝,事親竭力,移忠于君;二曰義,盡忠效節,輕財赴難;三曰廉,不苟取受,知恥尚儉;四曰直,真實不欺,內外如一;五曰謹,持守禮法,行之有常;六曰才,謀辨雄畧,濟時于時;七曰教,博學于己,推以及人;八曰隱,不事王侯,高尚其志;九曰藝,文詞書畫,以材成材。

 種竹之法

  種竹之法,古語云:「深種、淺種、多種、少種,最是良法。」予治西園,嘗一日成林,彼時人事從容,工力畢具,甚易為也。且取竹于隣里佃客之家,皆吾田土上所出者,故不勞而辦也。深種者,深壅客土也。淺種者,淺開畦穴也。多種者,連鞭三五竿或二三竿,寧少種幾垛也。若獨竿則根少,根少則難活,縱活亦不能茂耳。(江西小竹及公孫竹、雲頭頂竹,凡置盆栽者亦用此法。)

 製藥當謹

  製藥不可不謹。四明韶卿言,其鄉今歲有合瘧丹者,用砒霜為末,搜和蒸餅,盤晒于日,而二小兒不知食之,一死一生,生者食少,急服解劑也。死者明日焚化,腸已腐矣。又往年鎮明嶺一醫士,嘗合墨錫丹,母及妻皆慣服之,一日以他藥丸歸,未曾題名,色類墨錫丹,母及妻亦取服之,一夕而斃。可不謹乎?書此為製藥之戒。

 草藥療病

  村民多採草藥療病,或致殞命者多矣。蓋草藥多有相似者,似是而非,性味不同,愚民不能別,一概與人服之,不至于誤者寡矣。嘗觀《本草》云:「山陽有草,其名曰黃精,餌之可長生。山北有草,其名鉤吻,入口即死[14]。」蓋此草絕相類,而性善惡不同如此。又安吉朱氏親友有為子腹疼,人教以取棟樹東南根煎湯者。子初不肯服,其父撻之。既入口,少頃而絕。蓋出土之根能殺人,朱氏不考古之過也。此表兄沈子成在安吉目擊其事,嘗以戒人。醫家用桑白皮,《本草》云,出土者,亦能殺人,可不戒哉!

 季弟患疾

  己亥秋,季弟在上虞患痢疾,亦服村民草藥,後為所誤,雖更醫已無及矣。蓋此弟不肯讀書,不交好人,不習好行,惟市井輩是狎,所以致此者,亦稟氣受胎之賤,且有不忍言者故耳。

 墮胎當謹

  墮胎不可不謹。妻母潘,嘗在三月之期服墮胎之劑,至四閱月而旋旋下血塊或腐肉塊,蓋受毒爛胎之故也。或懼孕育之繁者,夫婦之道亦自有術,蓋以日計之也。不然,則在三月之間、前兩月之間服為猶可,若過此則成形難動,動必有傷母之患。今人或以村婦法,用牛膝等草帶于產戶者,深非細事,不致于殞絕者鮮矣。嘗見溧上親友李漢傑,其妻黃氏冒姓孔女者,凡數十孕多男子,憚夫產育之勞苦,服桂姜行血之劑,過于三月後,胎雖不墮,漏血不止,醫者所親殷國材憂之,但飲以補血之劑,因懼不能止,所以生之也,此亦是一法。及十月而產,乃無胞之兒。蓋因形成而被毒藥所腐胞衣,以致常時漏血也。可不戒哉!吾近以家人多產,又在客中不便,常服墮胎之藥,既過三月不動,則易以安胎順氣之劑,以防護之耳。

 服藥關防

  人家服藥須是關防,或被媼妮所傾,別添水煮,則味不能功矣。或誤墮地,及與藥相反,則傷人命。或雜亂誤投于人,物之冷熱不同,誤增病症,若是多矣,不可不戒。嘗見趙希賢云:「趙冀國公府,凡治家事各有局次,如煮藥必在外院,幹者輪日掌之,名籍日計簿,以憑稽考。遇某夫人、某官人、某直閣、某乳媼及賤妾輩有疾,外院書名懸牌于盞托之上,覆定然後送入內院飲,別間藥次第嘗之。」人家雖不能如此,或倣此防閑亦好。

 五苓散

  五苓散隔年者,澤瀉必變油,服之者殺人。惟見一方云:治項骨倒用隔年者,餘皆不可不謹也。

 滚痰丸

  吾鄉王中錫製滚痰丸,療疾甚妙,然亦有害人者。徙常熟,常聞一官甚壯實,每患痰熱即服之,後因患脾瀉脈絕,以致不救,蓋過于此劑也。然此劑正可推利痰熱,疾平則已,不已則傷元氣,豈可以素壯實而自欺邪!人非純陽真人,焉能保其無七情之害,害則有損,非損純陽矣。

 平陽王叔瑽

  平陽王叔瑽為嘉興郡照磨,丙申年避地,與予同寓上虞。時乃嗣本元纔三十五歲,未娶,因納妾于外,未免過度于酒色,自南臺宣使,間亦來上虞。忽患瘧疾半載,且膿疥遍身,因久病脾虛,腹脹足腫,問藥于予。予曰:「當實脾元、補腎、去濕則可矣,宜用厚朴乾山藥、白朮、木香之劑。」未過五日已不喜服,遂信房主者徐生,引至柑醬使與其針腿膝間放水,少頃即死,悔無及矣。庚子月甲申日也。又吾親友楊文舉,乃嗣元碩于乙未年夏秋之間亦患瘧,生疥如王本元,但無虛損下元之證,因服葶藶而愈,蓋利水道也。嘗書此以記之。

 上虞陳仁壽

  上虞陳仁壽,字景禮,嘗應寫金字經生員,為人有交情。嘗言一日過江西,舟中遇漏雨,醉臥濕蒸之所,遂患骨節疼軟,逾年尤甚。因往杭求醫,醫用針法治之,一針竟不能步,疾倍于前時,怒而舁歸,自此不得痊矣。其疾甚怪異,手足指縫間始患腫毒,久而潰膿,膿盡微露白塊如骨,以手捻之即出,稍軟,見風堅,白如粉色,若此者不知其幾也。凡肘膝有骨節處皆患遍,筋骨拘攣不能舉動,終身廢疾。每恨無名醫,不治猶可,因治而成廢人。蓋其幼時曾酒色過度,風濕侵之久矣,亦是寃業所致如此。至正戊戌秋,會于會稽後山月餘,因談及之。

 先君教論

  先君初欲仕時,頗厭冷官,既授上元縣學教諭,不就。江淮行省尚書有又授常州路學正,亦不就。豪氣英邁,必欲即能濟時行道者,遂薦為歲首儒人書吏往宣城。時安吉凌時中石巖為憲幕賓,一見甚喜。乃嗣懋翁師德正讀書侍師作《蘭花》詩,石巖暮歸,即命同賦,有「風流得似謝家郎」之句,石巖稱賞已,懷建康□牒而去。越三日,忽告先君曰:「公又且撥置在此未遲也,子宜歸,豈有謁人求仕者乎?」先君聞之不樂,遂飄然以不就此職而去。且對其館賓曰:「吾以凌公長者,故相投耳,非千里謀謁也。公既不我識,我亦不就此謀矣。人生豈止于是耶?」館賓即白于主者,遣僕追之,先君怒而登舟矣。石巖更大喜曰:「吾所以試之,乃灼見其英氣如此,公文已就,特未與之言,待其未至溧上,隨令隸卒發牒取補書吏也。」及先君未到家,而江東廉訪已至建康,轉下溧陽敦請矣。先輩作成人如此,未嘗輕許,既就亦未嘗有矜色。先君極感之,時至元甲午春也。是年,以入仕獲免沈家雜泛差役,舖夫賤隸,本州悉除放之,因先君之功也。時與貢仲章交,乃翁南漪一見,深喜之至,欲納為壻,每折行輩,分賓主。如是交游寓秀野堂者二年,後數相見,敬愛如初,先君每嘆先輩仕人之不可及也。又憲使盧公疎齋雅相推重,一游一燕,未嘗不與先君同處。或賦詩詞,必先書以見示,其前輩氣象如此。一日,廉使容齋徐公云:「書中有女顏如玉。」戲謂先君曰:「試為我屬一對,以俗語尤好。」先君即應之曰:「路上行人口似碑。」容齋大喜。又一日,有歌妓千金奴者請贈樂府,容齋屬之先君,即席賦《折桂令》一闋。容齋大喜,舉杯度曲,盡興而醉,由是得名,亦由是幾至被劾。而以容齋人品高,且尚文物之時,獨免此患。若是今日,亦無此等人物,亦不敢如此倡和風流也。其曲今書坊中已刊行,見于《陽春白雪》,內題但作徐容齋贈云。又嘗以律詩呈容齋公,公喜而書于後曰:「吾退之天資穎異,筆力過人,擅江淮之英,本鄒魯之氣,觀此佳作,未能走和,甚覺吾老邁矣。吾退之當勉力為政,以繼前修,則吾深有望也。汶叟徐炎題。」

 先師德輝

  先師趙德輝先生嘗言:溧陽儒學祭□□□,諸儒執事者皆來,忽一儒驚見黑旗白字大書云「本州城隍監祭」,須臾被擊而死。蓋此儒患痢疾,未滌衣服,媟穢廟殿,故遭譴也。常人欺心,舉事不思報本,且壞亂學官者,其可免耶?

 建康儒學

  建康路儒學,至元以後,有以儒人竊學糧,且壞教範,日橫于學宮。一夕得病,且狂呼其妻曰:「吾被子路所擊,痛不堪忍也。」言訖而死。先君目睹其事。

 衢州學霸

  衢州學霸王杞者,久佔出納之計,半為己資,橫行積久。會先叔祖平齋府君來教授時,稍防閑之,杞積忿,遂欲誣于憲司。是夜,忽見子路叱之曰:「孔君聖人子孫,仁人也。汝敢加害耶?」鞭擊其背,即患疽發,七月而死。金陵李懋子才嘗作傳記其事。

 太平路學

  太平路學一儒人甚貧,或告之曰:「可拜先聖七七四十九夜即得金。」儒甚癡愚,果如其言往拜之。或者又偽造錫錠,潛置殿側,儒見甚喜。或者窺伺其所得,即求分惠,儒者辭以同貨。或者竟強持去,乃笑曰:「我特戲爾耳。」儒訴于學官云:「或者奪我白金。」且告所得本末如此。官詰之曰:「或者不可以假金誑儒,欲免罪,當償真金。」儒者得金,遂奉父母、育妻子。人咸謂儒者貧而誠,所以得金。聖人不能以金與人,故假手于或者,是亦可異可笑之事也。從父諸暨君嘗言及此,蓋目擊其事云。

 克誠竊食

  義興蹇克誠久竊食于學宮,未免點黨行蠹。一日,因事逮及,拘于常州,久不能脫,忿而自刳穵出外腎,血流滿牀席,自是召保放歸。此亦作惡之報,或有作惡未之聞者也。蹇之祖,宋末蜀人。溧陽楊浚久佔學官出納之計,凡飲食居止皆是學中資也。子能聰明讀書,一夕而死。餘子雖在,作惡無行,可見報應也如此。深甫晚年貧困,鬱鬱而卒。嘗聞前輩言,學糧不可妄食,必有報應。若果賢而貧無所依,則食于學,此分內事耳。苟無行,強受學糧,必貽神人之怒。且無故而食農夫汗血之勞,豈無報應!吾見如此者亦多矣。至如無功而食官之祿亦然,不及其身,則在子孫,事之必然也。

 種蘭之法

  種蘭之法,古語云:「喜晴而惡日,喜幽而惡僻,喜叢而惡密,喜明而惡濕。」蓋欲乾不欲晒烈日,欲隱不欲處穢處,欲長苗至繁則敗,欲潤不欲多灌水。當以碎瓦屑火煆過伏濕處,出氣後却細和土置于蘭之着根,可離水而常暖也。又以燖煮鷄鵝毛湯積芽而灌之,灌必徐徐使潤,不宜太濕,太濕則根腐矣。抽芽謂之發箭,至發箭時,當以隔宿冷茶水灌之,能發其芳也。懼其瘠,則稍加以糞土。糞土之法,用山中黃土槌細糞沃之,晒乾待其無穢氣後,漸加于盆面,遇灌水則肥自上而入,不至傷也。又云:「有竹方培蘭。」即喜晴惡日、喜幽惡僻之意。常置疎竹林中,縱遇晴亦無烈日,遇雨不致太浸,蓋以此也。蘭本出廣地者為上,葉短而柔,廣而澤,根如大香附狀最香,閩次之。慶元之昌國州,近見一種亦好,土人名曰鐵幹蓀,出小沙寺山上,可與閩本伯仲者也。春開曰蕙,夏開曰芷,秋蘭冬開曰蓀,皆一幹而數花。凡今之諸山所產,葉狹而勁,一花或眾花者,幽草也,非真蘭也。廣、閩、昌國者,或有一幹一花,多在春開亦好,但香淺耳。象山縣山中及鄞縣育王山中亦出一種。象山與昌國同。

 邵永年

  義興縣邵億永年,一字惟賢,宋熙寧三魁之後也,世稱紅樓邵家。乃祖于嘉定間抄寫《雜記》一帙,中載一詩如讖語,云:「壬辰癸巳這一番,人人災死盡無棺。狗拖屍者心猶顫,鴉啄烏睛血未乾。半畝田埋千百塚,一家人哭兩三般。說與江南卿與相,任他石佛也心酸。」當時見此皆不為意,及至正壬辰、癸巳之間,兵事大亂,絕與此詩相騐,猶觸景而作者。溧陽潘毅士宏,幼年在廣德山中亦見此詩,正不知何人所作,是宋之何年時也,却與今日壬辰、癸巳符合,豈偶然哉!

 平江築城

  平江始築城時,某處城數丈,築而陷者三。于是深掘其地,偶得一石,方廣三尺,刻云「三十六,十八子,寅卯年,至辰巳,合修張掖同音例。國不祥,不在常,不在洋,必須欵欵細思量。耳卜水,莫愁米,浮屠倒地莫扶起。修古岸,重開河,軍民拍手笑呵阿。日出屋東頭,鯉魚山上游。星從月裏過,會在午年頭。」末行云「唐癸丑三月三日立」。時至正辛卯秋冬之間,民相傳誦,竟不曉其讖。至丙申春城陷,張九四據之,明年秋納欵,始有人云:「張起謀時止十八人,若火、周、李、嚴等也。」又測「鯉魚山上游」者,高郵也。「星從月裏過」者,橫舟也。「三十六」者,四九三十六也。皆未盡詳明其意,亦未知應在何事也。「開河」之說,却是賈魯平章為之,天下遂亂。「浮屠倒地」者,自亂後寺觀皆廢,僧徒遁去,以置軍寨。此二事頗相應。常記杜清碧先生在杭城,時至正癸未歲,忽言天下不久當築城,築城後自此多事,南人多得大官,但恐得官時五更鷄叫天將明,無多時光也,自後皆騐。杜公,臨江人,寓武夷,善陰陽術數之學,長于天文地理,但心術未正,弄黃白左道,識者鄙之;尤好博古,能篆隸,予嘗從其問地理法。又杭城國初嘗有術者言:「此地當變荊棘,在八十年後。」今果如其術者云。

 大興士木

  大興土木之工,必主不祥。蓋土神好靜,或動作則必不安,輕則工者僕役見咎,重則禍災及主人。吾嘗見長官好興土木修廟宇者,皆不得美任,雖未究其事理,亦勞民動眾,俾土神不安之所致也。人家承祖父舊居最好,不得已則修營無妨,然亦看《授時曆》,前所定諸神煞方外處,合宜避之,此不可不信也。雖云東家之西即西家之東,然亦不可執而忽之,當詳審耳。

 錢唐張炎

  錢唐張炎,字叔夏,自號玉田,長于詞曲,嘗賦《孤鴈》詞,有云:「寫不成行,書難成字,只寄得相思一點[15]。」人皆稱之曰張孤鴈。有《山中白雲集》,首論作詞之法,備述其要旨。

 茅山水澗

  茅山冷水澗,雨過,泉流大急,則流出一等白石,土人收而斲成器用,或杯、或帶、或笠珠、或刀靶,瑩然如玉,惟欠溫潤耳。間亦有潤而如玉者,必碔砆之異種也,頗難得。蓋堅而難琢,不多出故也。

 蒼蠅變黑

  諺云:「蒼蠅變黑白。」蓋蠅糞污物,遇白則黑,遇黑則白。世以喻夫君子小人相反也。

 海濱蚶田

  海濱有蚶田,乃人為之。以海底取蚶種置于田,候潮長。育蚶之患,有班螺,能以尾磨蚶成竅而食其肉。潮退,種蚶者往視,擇而剔之。

 浙西水旱

  四月十六日,浙西卜水旱,云:「月出早則旱,遲則潦。」嘗記父老云:「己巳年,日方沒未久,而月已高,其年大旱。」又卜,是日宜陰,不宜大晴,亦不宜大雨。浙東占四月八日晴及眾風,或南與北風亦好,宜二麥;若雨及西風,則損二麥。每歲六月一日、三日、六日,晴則旱,若雨則潦,陰則平。每歲朔,喜東風,惟十月朔,宜西風,則夏米平。

 磨鏡透閨

  磨鏡者以鐵片六七葉,參差啣撃之,行市則搖動,使其聲聞于內院,如雲響板之音,謂之透閨。

 自稱和靖後

  國初有人自稱林和靖七世孫,杭人戲贈詩曰:「和靖從來不娶妻,如何七代有孫兒?若非童種與鶴種,定是瓜皮搭李皮。」至今傳誦,以為笑具。蓋譏人妄托遙遙華胄也。

 詩聯對句

  又一生作詩喜聯對句,有云:「舍弟江南死,家兄塞北亡。」詢其所以,惟一身,實未嘗有兄弟也。時人續之曰:「只求詩對好,不怕兩重喪。」至今以為妄作詩求切對者之誚。

 園丁棕絲

  園丁以棕絲攀結花枝最為損物。往年嘗往杭城買蟠桃千葉紅白者數盆,花謝移植于地,枝幹長茂,高即五尺。忽大風,枝皆折。視之,有棕在骨,被拘束不能長,但長皮耳。遍觀拘縛處,莫不皆然。予即以小刀直割斷其棕絲,庶幾可以長大骨肉矣。至次年,則無吹折之病。此花木之受害,豈淺淺哉!蓋棕不腐斷,且桃枝膠多易長故也,他木亦然。于是初買即斷其棕,任其直幹橫斜,栽移于後,皆成大樹。予性不喜矯揉者,忽見園丁如此,即以理論之。

 鄞人虛詐

  鄞人多虛詐不實,皆江水長落不常,俗性亦由是習成。予自至鄞凡四載,若親戚隣識,未嘗見一言之可信,一人之可托者,最是無恥無義,得利于己則與人往還,不得則遽變絕交。明日得之又復往還,或假借不合意,又有絕交之情。此只是土人待他處客也,使客乞假于土人,終歲未之聞也。吾姪壻袁氏子,無情尤甚,若非世人類者,其妄誕譎詐,浙西未嘗見之,亦未嘗遇此等親戚也。細民多不務實,好飲啖酒肉,無一日不買魚腥酒食。吾鄉則不然,小民終歲或未嘗知魚肉味者,簡儉勤苦,又非鄞人所聞見也。鄞人寧飲啖而至于貧無衣食者有之,其不務實非類人俗則可知矣。所以湯伯溫薄其風俗,嘗云:「有男未娶寧近於半百,有女未嫁寧可為尼姑,必待承平歸浙西、江東然後為之,未為晚也。」伯溫平日多妄誕,此言最有所見,吾頗然之。

 敬仁祭酒

  許敬仁祭酒,魯齋子也,學行皆不逮于父,以門第自高。嘗忽傲人,每說及乃父奉旨之榮,口稱先人者不一。四明袁伯長亦以譏謔為習,常嘲敬仁,敬仁大薄之。伯長嘲之曰:「祭酒許敬仁,入門韃靼喚,出門傳聖旨,口口稱先人。」蓋敬仁頗尚朔氣,習國語,乘怒必先以阿刺、花刺等句叱人,人咸以為誚也。鄧文肅亦薄伯長,以謂有海濱滑稽之風耳。

 乙酉取士

  乙酉科取士不公,士人揭文以謗之云:「設科取士,深感聖朝之恩。倚公行私,無奈吏胥之弊。豈期江浙之大省,尀耐禹疇之小劉」云云。其間亦言開元王彌叟囑託之過者不一,雖是不得第者之言,亦因取士不公之誚也。後云一樣五千本印行。

 四明厚齋

  四明王厚齋尚書好博學,每以小冊納袖中入秘府,凡見書籍異聞則筆錄之,復藏袖中而出。晚年成《困學紀聞》,可謂遺訓後學者矣。國初袁伯長、孔明遠、史果齋,嘗登門請教者惟三人焉。明遠諱昭孫,時為慶元儒學教授;時伯長方十二年,不過隨眾習句讀已耳。

 伯長九字

  袁伯長家字號以九字為則,取相生之義:「水木土日人心示言金石絲竹。」蓋以「日」字至「竹」字也。

 石蓮

  石蓮數百年不腐,嘗見築黃花小莊基時,掘地數尺,得石蓮數枚,其堅如鐵,置淺水中則復生。考其地乃宋嘉泰辛酉所築,其初是蓮花水蕩也。所以道家服蓮肉,亦有所因者云。

 金陵李恆

  金陵李恆,字晉重,楊通微女兄之子、文舉之表弟也。進士出身,頗稱廉簡。然以家貧,常以五分取逋息,作文鬻錢,是以賤隸、庸人、富室等皆得易而求之。嘗為小吏凌立義之父作墓誌,時人亦以是薄之。尤善小篆,性執僻而強,鄰里鮮與交者。祖居溧陽,所以自稱中山李某也。

 推人五行

  前輩多言推人五行定休咎,今以受胎日時為準,但以所生時甲子合,得十月數某甲子是也。如甲子則推己丑,(甲與己合,子與丑合。)乙丑則庚子之類(乙與庚合,子與丑合。)也。又云唐宮中如此。未詳。

 無土不成人

  諺云:「無土不成人。」蓋謂有田可耕,誠務本也。所以術者推人五行,亦以無土為忌。先人嘗戲言「田」字云:「昔為富字尾,今為累字頭。」此確論也。人生居鄉里,處田園之樂,可謂足矣。既欲多買田,買田多賦役,由是而日繁挂籍于戶役,則小人皂隸之輩,皆得易而侮之,可謂累矣。有志者但守舊田廬,足供衣食。使富于田,亦必擇其中下等者鬻于他姓,嘗食勤力取儉,可謂福矣。

 字讖

  字讖容或可騐,雖曰偶然,亦自可笑。先人嘗言:「桑哥拜相,術者測其止有四十八月之位。更作相哥,術者又曰,也只是四十八月。」既而果然。又溧陽南門開解庫,始議名「胤定」二字[16],計十七畫,疑其騐數止十七年。更作「曲阜」,亦是十七畫[17]。豈偶然耶?自壬子歲開張,頗覺稱意,至戊辰以後,漸漸不資長,雖不虧廢,隨得隨消,終不及前矣。又允定大圩是趙丞相信庵以水泊之所築堤,遂為良產三十餘年。而國朝兵至,趙不能有,轉鬻于呂平章。呂至三十餘年,子弟不肖,廢其業,始為吾家所有,主四十餘年,今為盜所陷。一佃幹蔣士龍者偶言及此,未必無定數存乎其間。以此推之,何必枉圖也哉!吾嘗論此家猶國也,周之八百年,仁厚以延之也;秦止于二世,暴虐以促之也。治家者戒之。(相哥事載郭宵鳳雲翼《江湖記聞》前集第六卷《藝術門》。)

 天賜歸晹

  河南歸晹常為翰林學士,性廉介,多有陰德。在鄉里,因治圃亭鋤地,見白金錠滿窖,錠皆鑄成字,云「天賜歸晹」。晹笑而掩之曰:「焉有是理?吾何德而可受此哉!」竟不復顧,當時廝役咸知之。後遇范並諸叛,舉家逃避他所,事定始歸,及見圃亭側若經發掘者,視之惟失十二錠,復笑而掩之。後因宦遊過荊陽湖,舟中聞梢人喧鬨,晹問故,梢人云:「一竹箱隨舟尾而行,欲撈之,重不能起。」晹曰:「不可。湖海中多盜劫人物,以首級填其空箱往往有之,切勿撈也。」梢人因以篙推之使走。越三日,至某處城下,其箱泝流亦至,浮于舟之前,梢人得之,乃白金錠也。與其廝役同見,亦分二錠,上皆有「天賜歸晹」四字。梢人或曰:「舟中官人姓歸,恐當受此物乎?」廝役遂走報晹曰:「箱中之物皆白金錠也,錠上皆有爺爺名字。某當分得其二,總計十有二錠。」晹聞之,皆叱其還于梢人,勿有其分。晹因感嘆久之。為驛吏所知,言于某處官司,遂捕梢人者歸之晹,晹力辭不受。後聞于朝,奉旨別以公帑之金隨其數而賜之云。(晹字彥溫。)

 蕭□講學

  蕭□先生名□,字維斗,講學一本于朱子。嘗閒居,夜夢一大鳥飛集于屋上,晨起戒僕廝:「凡有客至,當報我。」及將暮,無人。先生步出門外,遙望一人頎然而癯,昂藏如瘦鶴,荷一高肩擔,至門則弛擔,通謁刺姓名曰孛述魯翀[18]。先生一見即喜,意謂夢中所騐也。遂進而語,甚聰敏。問:「嘗讀小學書不?」曰:「未也。」時已年二十餘矣。先生曰:「我以朱子教人之法而授諸生,必先由小學始,子雖讀他書多,願相從者必當如是。」翀曰:「百里相從,惟先生言是聽。」自講學三年,皆經學務本之道。有司聞其學行,又出于蕭公之門,遂薦為南陽縣儒學教諭,廉介剛毅,為時所稱,御史臺即就教諭選用,拜監察御史。時與同官劾某官不法,直達于文宗御覽,因問:「兩御史何一人無散官?」近臣曰:「無前資也。」文宗曰:「既無前資,何為御史?」近臣曰:「有御史之才,剛正不畏強禦,選用人才,難拘此也。」帝乃以御筆填寫將仕佐郎于其銜上,時人以為榮且稱也。既又劾元復初先生,先生文章固為一代之宗,而貪污泛交,為清德之累。翀嘗師問之,即劾而又見復初先生。先生曰:「何劾我而又來見我乎?」翀曰:「劾者,御史之職也;見者,師生之禮也。且先生以不美之名非止于此,某恐先生日墮于掃地,故以輕者言之,使先生退而修晚節也。」復初時為參知政事矣。翀後為祭酒,國子監書冊無不遍閱。凡某句在某冊第幾行,無不博記,諸生皆嘆服之。官禮部時,却胡僧帝師之禮,時人以為難。一日,侍文宗言事,俄而虞伯生學士至,帝引伯生入便殿,翀不得入,久立階上,聞伯生稱道帝曰:「陛下堯、舜之君,神明之主。」翀在外厲聲曰:「這個江西蠻子阿附聖君,未嘗聞以二帝三王之道規諫也,論法當以罪之。」文宗笑曰:「子翬醉也,可退,明日來奏事。」帝雖愛其忠直,又恐中傷于伯生也。文宗愛伯生如手足,然是時伯生竦懼,月餘不敢見子翬也。其嚴恪剛正如此。

 維揚憲吏

  維揚舊憲吏嘗言:「淮東憲司官某某,曾作書寄一某官,向使者拜以授書,使者拜而受之。使往彼見某官,亦拜而捧書。蓋拜而授之者,如見某人,必面其所居之方以望之也。使拜而奉者,代司官拜也。此必于其稍尊者及平交者也。」嘗見北方官長稱,朋友親戚壽日,或遠不能親往,則先寄使者或托親友轉寄,必拜而授手帕一方,或紵絲一端,使及親友,亦拜而受之。到其所,則代某人拜獻壽者,此禮亦好,南方反不及也。本朝凡遇生辰及歲旦冬至朝,咸以手帕奉賀,更相交易云,一絲當一歲。祝其長年也。蒙古之地則以皮條相賀,然大者遇小者則不回易。回易之禮,出于平交也。

 江南富戶

  至正乙酉間,江南富戶多納粟補官,倍于往歲,由是楊希茂父子、周信臣、蔣文秀、呂養誥等,一時炫耀于鄉里。未幾,信臣以他贓罪黜,文秀以倨傲被訐,希茂父子自劾免罪,養誥以他事見拘。時荊溪士人張載之,作詩嘲之曰:「納粟求官作貴翁,誰知世事轉頭空。一朝金瀨周巡檢,三日維揚蔣相公。希茂知幾先首罪,長源陪課不言功。何如林下山間者,紅葉黃花酒一鐘。」長源者,荊溪王德翁子,富而無才識,本故家子弟,足可求入仕之門而不思,反欲速貴,先于希茂等十年前納粟為本州稅使,陪課錢十年,欲退不可,故詩中及之。先是,三寶奴作相日,富戶雜流皆可入官,有至貴受宣命秩高品者,時人嘲詩有「茶鹽酒醋都提舉,僧道醫工總相公」之句。至乙未、丙申間,國家無才識之人當朝,而行納粟之詔,許以二萬石者正五品,于附近州縣常選內委付,則詩人亦不暇嘲諷,而天下事可知矣。三十年前承平之日,或有富輸十萬斛,焉得縣佐之職哉?縱使有才德之士,鄉薦于州縣,州縣上于郡,郡上于行省,已有疑難吏詰之淹滯,或達于部猶不肯商量。何前日之太艱,今日之太濫也?噫,可痛也哉!直至流于濫授宣勅于工隸倡賤之人,猶不知其所以貴者,是亦深可痛恨也哉!

 溧陽富民

  溧陽富民羅貴一婢之子羅中者,幼嘗從學,頗習儒雅;然妄誕不實,為鄉中之誚。先是,館客廬陵婁奎謂其兄汝楫云:「何苦效欺誑,以累辱前人乎?」遂痛哭流涕于汝楫父子之墓,云邦人痛責羅中有罪。

 文益棄母

  溧陽王文益,字仲謙,醫人子也,習為儒名而無儒行。以妻貌陋,遂棄母女而之他,通奸于提舉官王吉父之淫女,飄泊赴都。嘗有達官薦文益于江浙行省注蘭溪州學正,文益鄙之不受,入國子監九年無成。母思文益而病卒,文益不即奔喪。寓公偰世南在都,責文益曰:「汝母死逾年,吾家人附信已至四閱月矣,何不奔喪,以甘事于不孝乎?」文益不得已乃歸。僅一載,凡遊戲褻飲,無不從也。其兄適仲南戒之,文益怒不受戒,亦不與故妻及二女相見,賴仲南供養十年。至正甲申八月,文益不終制而去,亦不葬其母。其兄欲助其費,文益曰:「待吾得官歸,方可營葬,否則十年亦不可葬也。所助葬資,未若助吾行色。」其兄曰:「助子葬事當以二十錠,今助行色可半之。」文益遂行。又三年無成,仲南遂葬其母,事為繼母也。又五年,仲南為嫁其二女,其妻以憂死,亦葬于姑之側後。甲午年,文益始充淮南宣使陞掾史,從總兵官至江西,病死,終身無成,虛名而已。自甲申秋離鄉去至死,並不作訊字寄乃兄及親戚朋友。其不孝不義惡行,不可容于誅,徒以小職明善逢迎卿相耳,何足取哉!可為鄉里之戒。繼文益之惡者有一人:嚴瑄。

 窑器不足珍

  嘗議舊定器官窑等物皆不足為珍玩,蓋予真有所見也。在家時,表兄沈子成自餘干州歸,攜至舊御土窑器徑尺肉碟二個,云是三十年前所造者,其質與色絕類定器之中等者,博古者往往不能辨。乙未冬在杭州時,市哥哥洞窑器者一香鼎,質細雖新,其色瑩潤如舊造,識者猶疑之。會荊溪王德翁亦云:「近日哥哥窑絕類古官窑,不可不細辨也。」今在慶元見一尋常青器菜盆,質雖粗,其色亦如舊窑,不過街市所貨下等低物,使其質更加以細膩,兼以歲久,則亂真矣。予然後知定器官窑之不足為珍玩也。所可珍者,真是美玉為然。記此為後人玩物之戒。至正癸卯冬記。

 鹹物害人

  鹹物能害人。予避地四明久,知地卑濕,民多食鹹,其病患者多疝氣腎□,或墜下如斗者,或大如瓜者,蓋食鹽腥所致。嘗會張謙受都事云:「某長于浙西,素無疝疾,自至正戊戌夏來四明,因日食少鹽味,竟患疝,遂戒之,今不甚苦。」又會西域馬元德云:「近苦外腎□如瓜,服藥不效。蓋日食鹹故也。」又會崑山豪獲施五者云:「其家從役者數人,皆長自大都,今至四明五年間咸患腎□,亦日食鹹腥故也。」予舊有脈痔疾,無疝氣,自至四明,痔血倍于前時,忽患外腎偏墜,蓋鹹能走血墜腎故也。姪兒輩皆患疝,自至此地,隨俗日食鮝,且鮝價廉,可為度歲計,由是而致疾也。苦欲戒之為不能,時助滋味耳。

 漳州香花

  潭州有香花如爛瓜,臘瓣如蘭,其葉如栗,可愛玩,土人名之曰鷹瓜花,取其似也。

 溧陽昏鴉

  幼時嘗見溧陽東門昏鴉累萬,夜飛集張巷馬店之村,不幾年,日漸稀少,而此處人家衰之。後集法華庵,又轉集楊巷,未幾又去而之他所,則法華消廢,而楊亦衰矣。故儲德修有言:「寒鴉棲暖地。」嚮時臧村儲月心富時亦然,後去而月廢也。予自至元丁丑歲初至芳村,見其宅東西竹木鬱然,昏鴉亂集,啼聲徹夜。後三二年,鴉去木凋,直至衰落而後已也。諺云:「山朝不如水朝,水朝不如人朝,人朝不如鳥朝。」或亦有可信者哉。

 減鐵為佩

  近世尚減鐵為佩帶刀靶之飾,而餘干及錢唐、松江競市之,非美玩也。此乃女真遺製,惟刀靶及鞍轡或施之可也;若置之佩帶,既重且易生綉衣,非美玩之所刻,書此以為戒。重則勞吾體,綉則損吾服,何飾用之有哉!

 靜物致壽

  世間靜物致壽者固多,且以文房四寶論之,硯主靜,故能壽;筆主動,故不壽。惟人以是觀之,可知宜壽之道。

 鍾山王氣

  鍾山王氣,昔時在二十餘里之內,自丁亥以後,氣如紫烟,遠接淮西,亦異事也。揚州興廢不常,山水之勝又有時而興也。唐人有詩云:「天下三分明月夜,二分無賴是揚州。」洪容齋《筆記》云。女真之寇亂揚州,百里之間,虛無人烟。至隆興以後復盛,德祐末兵亂又廢。父老嘗云:自揚州至中原七百餘里無人烟,至元貞以後復盛。至正甲午以後,今如荒野,不知何時復興也?

 吳鐸中丞

  吳元人,名鐸,中丞,中山人,寓吳興,後卒於福建官舍,肯當平章長子也。平昔頗事飲食,云:「凡飲酒食肉遇晚膳,必用白湯泡飲,以盪滌腸胃油膩,不致作疾也。」又云:「丈夫居家,必有妻妾之嗜,晨膳必以羊、猪、鵝、鷄等味,或一或兼可也。凡魚腥不可食,食恐傷腎氣,氣非所宜。午後食魚則無傷矣。」

 水向西流

  凡城郭水向西流者,主居人多無義寡恩。又水不通江湖者,主不產清奇之物。金陵人多薄情,秦淮河西流也。京口人多不富且濁,水不通流也。湖州多竊盜,水散漫也。蓋山深處則民厚而實,水泛處則民薄而頑。風水之說,信不誣矣。

附錄一

 《靜齋類稿引》

  昔司馬子長搜羅舊典,摭拾前聞,作《史記》百三十篇,而《滑稽》一傳,不以小說家而遺之耳。其序曰:「譚言微中,亦可解紛。」噫!此其意可知矣。余恬于世味,雅好流覽,一日過別業,得是編于鄉塾學究家。按其書蓋至正間舊物,歷世綿遠,已不免有模糊脫漏之患。因攜歸就而讀之,乃知是公本洙泗苗裔而流寓平陵,家世奕葉簪纓,非編甿白屋之比。顧其時丁勝國末造,兵燹蝟興,人無寧宇,于崎嶇避地之際,備得人情物態之詳,筆諸簡牘,久而成編。雖其文未雅馴,而持己處家之方,貽謀燕翼之訓,亹亹乎有當乎道,誠舉而體諸身心,見諸行事,即進而亟于古人不難,余故喜而手錄焉。且為訂其舛譌,以俟付之剞劂,以廣其傳。嗟乎!鴻謨寶訓,非不足誘人于善,而感悟之速,不若目前近效為有徵。金科玉條,非不足禁人于惡,而警懼之深,不若世人報應可信。《詩》曰:「楊園之道,猗于畝邱。」茲固余欲梓行之心,蓋亦靜齋氏垂示之心也。不揣蕪陋,敬揭其大指于簡端,不識知道者以為然否?時嘉靖三十八年六月甲子,歸有光跋。

  孔齊,字行素,號靜齋。曲阜聖裔,隨父居溧陽,後避兵四明。父字退之,曾補建康書吏。

注釋:

[11] 「勤學」,疑為「鄞學」之誤。

[12] 「卜鄰吉耳」,《新元史》卷一二二作「卜鄰吉歹」。

[13] 「傲伯遼孫」,《新元史》卷一三六作「偰伯遼孫」。

[14] 「山陽有草」句,《本草網目》卷十二作:「太陽之草名黃精,食之可以長生,太陰之草名鈎吻,不可食之,入口立死人。」

[15] 「寫不成行,書難成字,只寄得相思一點」,張炎《山中白雲詞˙解連環˙孤雁》作「寫不成書,只寄得相思一點」。

[16] 「胤定」,原作「允定」二字,為十二畫。「胤」字蓋避清雍正諱。

[17] 「曲阜亦是十七畫」,按「曲阜」二字為十四畫。「阜」字疑作「埠」,正合十七畫。

[18] 「孛述魯翀」,《元史》作「孛朮魯翀」。